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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通小火车 让我记住乡愁的路

       大通老铁路,记住乡愁的路铜陵市李仕一雾中水气有些多。从大通美食街开始,才走了十几分钟的路程,故乡的雾就弄得我发上一头的凝水。这条路,我很熟,大通老铁路的遗迹,是通往古镇的路,一直想过来走走,可真走起来却有些艰难。说熟悉,这条路有很多故事值得说道。十几岁时候,走过。那时是观光小火车的道。
       小火车漫漫行,承载着中矿的煤炭是我们这帮小孩觊觎的目标,举着三齿钉耙掏煤常常乘着天黑。渐渐岁长,乘着月色星辰,走这条路则是肩担柴禾早上去大通街上卖。每当走入两旁高参岩壁的夹口时,总感到心里发毛。不知是早起觅食的禽兽异动,还是脚步带动的风,总有些坠落的小石子追着背影落下,像是老人吓唬小孩说的鬼在后紧跟着似的。
       当然还有杵着搭杵挑着稻谷去中心粮站交公粮乡下人儿们,还有拎着年货,高兴地从大通老街匆匆回家的乡下人儿们。而其中一截路,五里亭脚下,约百米长,是长龙山腰腹之地,因修铁路而被开挖。
       老人们说,这条铁路阴森,是因为挖断了龙脉,致使龙孙们含恨闹腾。抬头望过,当年的草帽是会掉下来的,那约高二三十米的岩上端有多处泻流而下的水,由于成份含铁含锰,着色光溜石头之上,铁红黄中隐着绿色,极似龙血沁入其间,让人心悸。
       也有人乱语,说大通自从修了这条铁路,就坏了风水,所以就衰落了。其实,古镇兴衰像是同频共振的曲线,有波峰有波谷,波澜起伏中只是时岁长短的间隔。
       大通镇始立于宋元丰八年,坐落在长江与青通河交汇处,历史上曾与安庆、芜湖、蚌埠齐名,并称安徽“四大商埠”。
       那是上世纪二、三十年代是大通古镇的历史鼎盛阶段,盐务招商局、三街十三巷、戏院、码头、钱庄、报馆,显露出“小上海”的世俗风情。
       这里既有傩戏祈神祛鬼,又有万筱楼严凤英的字正腔圆,戏院里和上海同步上映着无声电影,街头上张帖着影星胡蝶的月份牌,大通在神州名噪一时。
       解放后在共和国票证时期,这里有国有八大公司,是铜陵经济重镇。
       改革开放后,大通错过了民营经济大发展的最佳时机,渐渐地失去了“荣华富贵”,特别是在上世纪九十年后期长江大水,实施平垸行洪和移民建镇后,由于人口大量流失,大通发展落到最低谷。
       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,社会进一步转型,人们对古镇文化资源保护和开发意愿的越来越迫切,大通古镇渐渐地又恢复了生机。
说它难走,则是现在。
       大通境内老铁路早在十年前就变成了皮带运输走廊,运送着工业的成果。
       运输走廊拱着蓝色彩钢瓦的外衣,幽幽地卧在原来铁路路基上,卧在长满茅花飘曳、木竹娑婆之间,想像中倒有些龙卧山涧的气派。
       可惜这龙卧的地方,旁边只有一羊肠小道,让穿冬衣的人,走起路来还要举起胳膊护着脸,以防杂枝横条划着,不得不高一脚低一脚地前行。
       说实在的,若是在我十五六岁那年少的年代,这里柴草会被砍得干干净净地拿回去烧锅做饭用掉了,至少也会被当成制火粪土的原料了。
       现在人都烧管道燃气了,那时烧饭用无烟煤也是欣喜的事。
       过去生计难,有路也难走。
       现在生活好,想走老路却更难。
       过大通小磨麻油厂,经高速朱畈高架下,行走百余米转两道弯便走在铁路老路基上了。
       路基上除“卧龙”外,两旁竹木很多,皮树、槐树、水桦交织其间。
       小时候玩的,放在用竹板一头剖成五丫里挤压疾出去的白色果子,高高挂在乌桕树稍上风中摇摆,猛然见着显得格外亲切。
       儿时候的玩具都是土法制作的,什么弹子车、滚铁圈、竹水冲子,都是乡愁的记忆。再向前五百米许,我来到了长龙山东麓。路基右侧,柏枝树下土地庙还在。左侧竹林掩映的小村庄,便是铁路生产队了。铁路生产队之名正是因修建铁路而得。当年从淮南来铜支建的老徐,家就安在这里。
看有陌生人过,一只黑狗跑了出来,可叫了几声就脚步颠颠地走了,虽然显得不够尽责,但我倒感觉它这没有恶意的好,不像我楼下家的小狗,每次走过,它都极不友好的歇里斯底的狂吠,着实让人烦得皱眉头。
       几只大黄鸡,院墙旁懒洋洋地啄着青菜叶子,给人第一感觉是这里人家的静祥。这条老铁路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,略晚于大通煤矿(1958年正式筹建煤矿),东西走向起至天坪山蟠龙洞,途经舒家山、勅山、徐家畈等地,终至毕家村东垅沟江边,连着“乡下人”和“街不佬”。
       当时大通煤矿矿务局(开始称“皖南大通煤矿筹备处”后改 “安庆专区大通煤矿”)下辖中矿、西矿、北矿,当年建设这条铁路时,还同时规划建设了另一条碎石岭煤矿(北矿)至大通的铁路,这条铁路起至郊区金华村分水郎自然村,向南顺木排冲而下,至黎明村垅岗自然村弯至蛇形自然村,过民主村何家畈在张村与大通铁路交汇。
由于三年自然灾害,受经济不景气的影响这条铁路停建,所以知道的人不多。
       现在民主村何家畈、张村处,当年路基开挖的遗迹还依稀可辨。一路向西,过了铁路生产队,就到了那长龙山开挖的绝壁了。也许是现在高楼多了缘故,这绝壁看上去并没有过去那么陡峭险峻了,而从绝壁上滚落下的石头却依然随时会发生。为防止坠落的石头砸坏皮带传送带,人们于是就用混凝土浇筑了个顶子以遮当落石。
过了这开挖的绝壁,路的两旁,是个狭小的冲地。
       左右两山脉平行相伴,雾影中似两条青龙游向长江。
       记得五里亭下,还有个很小的村庄,沿铁路向江边方向南边山坳里,有三二户人家的炊烟,在晨曦中袅袅,在晚霞中飘荡,非常静美。若是现还能在这湿雾里看见,岂不是海市蜃楼般多了些诗意?!大通,说是故乡还是不妥的。我的户籍还在这里,所以应称之为家乡,虽然我不住那儿。
       由于区划调整,新建乡与大通镇进行了合并,合并前新建乡人与大通镇人是有沟壑的,大通人称新建乡人为“乡下人”,而新建乡人称大通人则为“街不佬”,“乡下人”与“街不佬”的称谓,显得两地人有些某种格格不入的障碍。
       现在人都喜欢结群,物以类聚、人以缘齐,成为某个“圈子”里的人。套用现在的说法,我属于“乡下人”这个圈子。新建乡最早也不叫新建乡,是“新义乡”与“建设乡”的合称,这是百废待兴的那个年代应有之称,就像人名叫建国、建军那样。说起名字,这铁路生产队,前后也改名多次。前身称朱畈生产队,文革期间改名红旗生产队,改革开放后,又返名铁路生产队。这名称的变化也是烙上了时代的印迹。过去农村贫困,男孩取名丫头说是好养活;后来有了希望的喜悦,孩子取名则如以国庆等纪念性的名诸多;现在世界一体化,中国的孩子,姓名取娜娜、菲菲的,还是四个字的,统统随自己的意。
名字是个符号,但却含着历史的沧桑变化。
        两乡镇合并后,相互碰撞,相互融入,新大通人们之间渐渐地也就少了些芥蒂。
春投苗,冬收鱼。
       不远处,正是圩口冬捕鱼时。
       古镇过去鱼特别多,凡是有水的地方好像都有捕不完的鱼,鱼压断街、鱼估大堆换大米在过去是常事。
       当年铜陵在大通成立的渔业公社,是全国为数不多的专门从事捕鱼生产的公社,就是渔业资源丰富例证之一。
       大通的鱼,与徽商食文化中著名的食品——臭鳜鱼,还有着紧密的关联。
       传说,胡姓富豪是个大孝子,途径大通,见江鱼烹饪后十分鲜美可口,他决定买回孝敬父母。
       由于路途遥远,盛夏的日子带回的江鱼大多腐烂,唯有鳜鱼没腐烂只长了少许霉斑,崇尚节俭的他们不舍扔掉,就用油煎加辣椒糊烧煮,没想到这一烧竟吃在嘴里回味无穷,臭鳜鱼从此成了徽菜名菜。
       现在长江鱼少了许多,但辖区内湖泊星罗棋布,养殖鱼规模很大。
       上世纪七十年代干圩或者干塘捕鱼,当鱼抓起来差不多时,大概百分八九十的样子,就开始放塘。
       守在岸上的人们,见放开管制,就像猎人样,或举着网,或擎着鱼钗,或拿着鸡(箕)罩,男女老幼一哄而下,谁捕到归谁所有,谁先下谁就有可能捉到大鱼。
       有经验的人,大都事先盯盯准鱼的位置,一到放塘时,第一时间扑上去,但是否抓到,则要看你冲刺时身手有多快,因为大鱼被人瞄上绝不止一位。
       众人冲下水塘,一时泥水溅射,啪啪声不绝于耳,那场景极具震撼。
       眼前鱼塘干了,除了渔夫和收鱼的贩子外,围观就是我这些人了。
       过去水面养鱼都是集体所有,现在则是大户私人养殖。
       看着泥水之中小鲫鱼撗在那里坚强地拍打着,真有脱鞋下去抓它的冲动,可就是没有下去。
       鱼的主人是我同学,自然不会反对,而是老婆不让,怕我又冷感冒了。
       说起老婆,当年第一次与老婆约会走的就是这条铁路。
       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,虽是国门已开,但人们大多数还是比较保守的,烫个发穿个喇叭裤准会被骂的。
       记得是端午节,大通镇有龙舟比赛,人去得很多。
       我们绕开热闹的公路,选择较为人少的铁路走。
       那是第一次牵手……见远处有人来,赶忙撒手,有些偷偷偷摸摸的感觉。
       别人看我们眼光异样,我们自己也是眼光异样,不同的是,别人眼光里流露的是惑,我们自己眼光里流露的是羞。
       那八十年代的男女与那八十年代生的男女,恋爱方式、氛围则是天壤地别。
       现在恋人则是公众前搂、公众前吻,这巨大的改变,足以证明社会的更加包容、更加开放和社会的伟大进步。
       中餐自然吃在同学家。
       红烧小杂鱼,里面有昂丁、小鲫鱼、小白条加大河虾,端上来了,诱人的香喷喷,诱得我是喉咙作响。
       切开的咸鸭蛋红得流油,同学说是家里生的,让人有些想笑。
       水萝卜则一切为二,吃起来生脆响,是浓浓的乡味。
       久违的乡情随着一道道农家菜的上桌而源源不断地弥漫着。
       见那胖鱼头火锅上到桌子上时,更是感到惊讶,那竟然是多年未见的老款三足式的炭炉子。
       同学说,老古董了,舍不得扔。
       木炭旺旺地烧着,我们围坐在一起,欢声笑语,似又回到了十年前、二十年前……以为午饭后雾将散尽,可走出里把路,本已很淡的水雾却又突然重了起来。
       穿行其间,有些江边侦察的感觉。
       但再怎么努力,还是侦察不到万帆竞发、江豚群戏的场景,倒是水拍岸浪声澎澎仍在不断冲击耳鼓。
       我一路前行,记忆并没有因路难行而忘却。
       大通已不是过去的大通,无论是“疆土”面貌、无论是人口规模、无论是繁华程度,都变化很大,但历史的沉淀还在。
       听老辈人讲,雾气东来,是上仙留的踪迹。
       也许电影里神仙出现前的那征兆情节戏必是雾气莹绕,可以佐证。
       也许这条运送水泥熟料“卧龙”不在,还是两条静静铁轨在那,既使有电动观光火车驶过,或许人们还是相信这雾是仙气的。
       这又有谁知道呢?!但我知道,重走老路难。
       我想我还知道,千年古镇大通老街终于得以修缮,南部城区业已初具规模,那连接着乡愁的老铁路,沿途皆山青水秀也一定为时不远。
       轰嗡嗡地响了。
       是运输皮带廊的电机又起动了,像是当年观光小火车满载而来的风声,心中有所感悟,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。
       老辈人还说,冬雾天里鱼会长出翅膀来,飞到长江,奔向大海。
       小时候信,现在还信。
       相信家乡古镇,也会长出新的腾飞的翅膀。
       冥想中,雾忽然消失怠尽了,有些拔开云雾见红曰的感觉。
       此时,远处的翠竹于路旁也安静地思考着,想必是要给我们个胸有成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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